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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十四）

 

 

 

他们一前一后往山下一点的方向走去，走了没多久一直到一棵古树前，萧景琰停下了脚步，伸手去摸树干。

 

 

 

“这棵树居然还在。”他有些怀念的说。“树下，就是小殊的安眠之所。”

 

 

 

萧景琰缓缓的跪了下去，拿出买的那瓶酒，将酒水绕着树干撒去。做完之后，便闭上了眼睛，不动也不言。

 

 

 

这种时候，胡八一也懂得尊敬死人。他耐心的陪着等了十分钟，那货才睁开眼睛。

 

 

 

“我十七岁的时候，被父皇遣派往南海练兵，同时，好友林殊，被封少将，随父帅出兵边境，抵抗外敌入侵。出行之前，小殊还与我说笑，要我给他带一枚鸽子蛋大的珍珠，他要打弹弓玩。”

 

 

 

他微一停顿，叹出一口气，然后接着说。

 

 

 

“小殊总是这样，说出一些异想天开的事，做出一些让人头疼举动。可是，等到练兵结束，我带着他的鸽子蛋珍珠从南海返回后，竟然得知赤焰军谋逆。七万赤焰军，包括小殊，在梅岭被处死......林帅一家满门抄斩，祈王兄被赐死，辰妃娘娘自尽。那么多无法想象的噩耗传来，听闻之下，我以为这是所有人与我开的玩笑，可是，直到母妃哭着告诉我，他们都死了，小殊再也回不来了，我不得不信了.........只是去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练兵，为什么，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喜欢的人。”

 

 

 

胡八一蹲下身去，与对方平视，他想起了墓道里的壁画，想起了画中那个白衣少年。

 

 

 

“我接受不了，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狠心，甚至都不愿意召回京审讯，将七万战士，斩于他们誓死捍卫的边境线上。我发了疯一般向父皇求问，可是除了惩罚，什么都没得到。我被父皇厌恶，常年被派遣战场。原本以为，这一生注定了只会是一个战死沙场的王爷，一辈子都得不到真相。可是，十二年过后出现了一个人。琅琊榜首，梅长苏。他突然出现，说助我夺嫡。我对帝位并无奢望，只是两位皇兄做事龌龊，让百姓心寒，为了祁王兄，为了所有含冤被害死之人，有些事情，必须去做。之后的两年时间，我从一个不受宠的郡王，变为无人可撼动的太子。也才发现，梅长苏就是小殊。”

 

 

 

说到这里，他伸出纤长的手指，温柔的抚摸过地上的杂草。

 

 

 

“我与苏先生相处两年时光，也曾怀疑过他的身份，可是怀疑，一次又一次被自己记忆中的根深蒂固击退。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，怎么会变成一个阴诡的谋士，这其中的艰辛，我很久很久以后才完全了解。当时只觉得，他面目全非，身体孱弱，这都没关系，他不喜欢庙堂这也没关系。只要能活在这个世上就还可以弥补。然而，最终，他却又代替我，拖着病弱的身体出兵，再也没有回来。”

 

 

 

胡八一默默的听完这个故事，很多细节，萧景琰并未讲到，他也不十分明白。然而，就只是听明白的这些，也足够使他感到其中的惊心动魄。这些故事，是胡八一无法想象的，他由衷震惊。

 

 

 

萧景琰说完这个故事，到最后，声音已经哽咽，他的手抚上树干的底部，细细的摩挲。突然之间，手指停了下来，他凑近去看，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。

 

 

 

胡八一也凑过去看，树干底部，好像有个花朵一样的图案。

 

 

 

“这是飞流刻下的。”萧景琰说，悲怆的眼神里出现一丝宠溺。“那是小殊救下的一个孩子，武功奇高却心智不全，在我最后一次见他之时，他依旧不能理解，他的苏哥哥再也回不来了。他依旧，在等着他的苏哥哥.........也不知道，他后来怎样了。”

 

 

“我记得你墓室里的壁画。那个白衣少年就是小殊吧。他的图像消失于一场战争之后，可是后面并没有出现梅长苏的身影吧？”胡八一就是想不通那点，既然这个梅长苏如此重要，他怎么没看到壁画上有类似的人。

 

 

“你竟然注意到了。”萧靖琰撤出一抹苦笑。“我不能参与夺嫡。如果帝位是通过险恶的夺嫡得到，如何让臣民信服？绝不能参与夺嫡，所以，我的身边，不可能有谋士。你可明白？” 

 

 

胡八一点点头，心中以了然，为了萧靖琰的磊落清白，在他登基之后。梅长苏绝不能存在。梅长苏的事情，不会记载到史册，更加不会记载到歌颂帝王的壁画之中。

 

 

他默默的出现，承担一切妖魔鬼怪，又心甘情愿的死去，这是做了多大的牺牲。可越是巨大的牺牲，越会给萧靖琰巨大的压力。

 

 

“已经过去了几千年，你不要再伤心，他们都已经投胎传世好多回了。”胡八一说。

 

 

 

“我的心，本来已经麻木，只是旧地重游，不免感伤而已。”

 

 

 

萧景琰站了起来。

 

 

 

“时间不早了，该回去了。”胡八一说道，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。萧景琰心中的负担太重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，只是想把他带离这片地方，带到繁华的现代都市之中，让那些繁华，洗刷他身上的孤独，一点一点补满他的缺失。

 

 

 

萧景琰仿佛没听到一般，他传动脑袋，四处张望一番，视线最终停在山顶的某处，胡八一不知道他在看什么，因为貌似除了风景，那里什么都没有。

 

 

 

“很久很久以前，只要来到这里。我必定坐在那个房间与蔺晨聊天，因为一侧身，便能看到小殊。”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，只是那笑容，十分不真心。

 

 

 

“陪我去另一个地方吧。”他说。

 

 

 

他们穿过树林，往另一侧山下一点的方向走去，这一次，没走多远，便看到了一块大石头，嵌在山体中，表面非常平整。

 

 

 

“太好了，这里没有消失。”萧景琰语气中难掩惊喜。

 

 

 

胡八一感到身边的家伙飞了出去，旋转着落到巨石之上，那货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，便在石上飞舞起来。

 

 

 

胡八一愣了一会，才明白过来，那个家伙在舞剑。

 

 

 

随即，却又被眼前眼花缭乱的剑法震撼住了。

 

 

 

胡八一没见过真正的剑法，也就从电视上看过武术表演而已。那些记忆中的，原本对于舞剑的认识，跟眼前的这位比较起来，真是什么都不是了。

 

 

 

眼前这位的剑法...不。他根本没觉得那仅仅是剑法。他出剑，收剑，在空中辗转腾挪。他是那样的行云流水，意气风发，像九霄之上的鹰，像高原旷野的狼。没有丝毫做作，没有半分犹疑。

 

 

 

他的眉眼之间，一片安然，他那么的融入自然，洒脱自在。

 

 

 

他手里有剑，又仿佛没剑，那明明不是剑，却挥舞出肃啸剑气。

 

 

 

胡八一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身影，又产生了他们初见之时的感受，又一次感受到了，他如同山河大川一般的美丽。

 

 

 

他意识到，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，无论他身于何处，无论世事变迁，任何凡尘俗世都毁灭不掉其根本的美丽与风骨。

 

 

 

他的黑发肆意的翻飞在寒风之中，夕阳在那坚毅俊美的脸上踱了一层辉煌。

 

 

 

帝王之气啊。

 

 

 

胡八一突然之间非常的畅快，心中好像释放出一股浊气，仿佛自己也回到了最意气风发的时期。他的长啸一声吐出胸中郁结，他想要念一首长诗，却找不到能与这般情景搭配的句子。

 

 

 

终于，他释然的笑了，什么都没有说，什么都没有做，只是认真的注视。

 

 

 

之后的很多很多年，胡八一从来不曾忘记过此刻的场景。

 

 

 

那个穿着普通运动装的少年，脚踏大山，背抵夕阳。

 

 

 

人类在自然界中如此渺小，然而他，却如此夺目。

 

 

 

这样的人的存在，是一个奇迹，是老天，留给这个世间的礼物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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哀家的语言风格，仿佛在远离鬼吹灯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，胡爷的痞子气质被哀家掐死了。

 

 

 

可怜的胡爷，还没有机会发挥攻君的光环。